哭過的笑容

繼去年跨國到德國水災區賑災，煮了一個月熱食，這次近兩個半月在波蘭盧布林關懷烏克蘭難民，再次破了我的賑災紀錄。在這段時間，給予近千人恭敬彎腰、膚慰和祝福，與他們結善緣，欣慰自己生命旅程如此豐富繽紛燦爛。

已記不得參加多少場發放，肯定超過八十場，過程中感受到難民的憂傷、悲痛，不捨的淚水在眼眶打轉；她們會突如其來地抱緊你、親你，說著一大串你聽不懂的烏克蘭語，我只能相擁著拍拍她們，心中祝福她們早日返回家園，與留在家鄉保家衛國的親人團聚。

有一天發放中場，烏克蘭以工代賑志工突然請在場志工上臺，還沒有意會到發生什麼事，其中一位拿出一大把藍黃相間的編織手環，為我們一一繫上，表達感恩。事後這位媽媽和我們分享，這是她與一對兒女編的，還錄製了一段影片，畫面中的小孩不到十歲，比著〈一家人〉手語，再雙手合十鞠躬。

小孩那分心寬念純的美，感動了我，流淚不止；媽媽反過來安慰我，她說，生活中要快樂的歡笑，請我取下口罩，囑咐我要笑著跟她一起拍照。此時此刻，烏克蘭女性的堅強震撼了我。媽媽看著照片說：「這是哭過的笑容。」然後緊緊地擁著我。雖然語言不通，我們的心同樣充滿愛與善，愛沒有距離，我珍惜這異國緣分。

在盧布林兒童臨終關懷中心，照顧二十多位來自烏克蘭的重症病童，包括家長共有八十人；我前後去了六次，看到小小年紀就氣切的，還有漸凍兒、腦水腫……每次總是很揪心。

每個房間住著一家人，我們拜訪一對母子，一入房就看到躺在床上身形扭曲、骨瘦如柴的大孩子；媽媽說他十七歲，卻因為嚴重的脊椎側彎而失去了青春，由於器官壓迫，呼吸困難，常有痰卡住。媽媽一心想治好他，即使戰亂也沒有放棄，帶著他來到波蘭。可憐天下媽媽心，我無從安慰，只能用手勢為她加油。

我們雖然贈予他們購物卡和毛毯，但思索還能為這些家庭做什麼；經過與關懷中心討論，得知他們需要為數不少的大小尺寸尿布，還有兩臺洗衣機。當地充滿愛心的臺灣留學生，開始在同學和親朋好友間募款，我們這些師姑也響應，很快募到一筆數目，經由明愛會志工協助，完成購買與捐贈；我們也知道，這些病童們會需要持續關懷的。

在盧布林急難救助發放，持續四個多月終告一段落，志工們已各自回家，只剩下德國陳樹微師姊和我；在完成中長期計畫的銜接後，七月十六日，我倆離開長租的旅館，她開車先送我到維也納，再繼續開回德國格拉紹的家。

樹微師姊是超級大菩薩，范德祿師兄病逝了，她接下師兄的棒子，要完成他未了的心願。我幫不上她聯絡溝通繁雜的事，唯有陪伴傾聽，閒來一起聊家常，睡前外出散步；幾年來我倆不僅是賑災夥伴，也是相互鼓勵、扶持談心的知己。

缺乏外國語言能力的我，十幾年來參與國際賑災，布施愛心、微笑、慈悲心，以真誠的肢體語言，走過義大利、波士尼亞、塞爾維亞、阿爾巴尼亞、德國、波蘭……感恩家人愛的支持，讓我沒有顧慮、沒有罣礙地走在菩薩道上。自己常思，書雖讀得少，卻有如此大的福報，同是慈濟志工的姊姊妹妹羨慕不已呢！

這段時間，多國法親相聚在盧布林，同樣的一念心，做上人想要做的事，合和互協，不分你我，場場發放各自補位，法親間相互關懷，絲絲溫暖已深刻心中，難以忘懷。與烏克蘭志工長時間相處，雖然語言不通，但默契十足，她們和善、熱情有禮貌。離開盧布林已半個多月了，常回憶起與她們見面那刻，張開雙手熱情洋溢的擁抱，「朋友！我們是一家人！」